四 游泳池(3 / 3)
在城市里,在我的老家,爱很复杂。可是到了另一个国家,就说刚果吧,爱又很简单。刚果生活着许多猴子,想要交配就去追逐同伴,想要吃就去争抢香蕉。猴子可不会对生育问题犹疑不定,它们是动物……”
“抱歉,我让你不愉快了吗?”里卡多回过神,不真诚地挥了挥手,好像他实际要表达的并非这种意思似的,“别想这个了。”
他两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爬到岸上,光裸的脊背像滚落盐水一样滚落水珠,在里卡多的背后,棕榈树叶呈z字形交叠在一起,我有点犹豫,但跟在后面也上了岸。更衣室里,威利斯坐着用脚踢面前黄澄澄的塑料椅,好像在观察什么东西,他抬起头扫视我们一眼,把湿漉漉的发绺拨到脑后,解释道:“这儿跑进一只猫咪。小猫,小猫!”他拍着手逗弄它,引起旁边一个在水池边摸摸索索的老人的注意,然而猫只是歪着脑袋,对拍打没有反应。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,差一刻到下午四点,外面的阳光仍然毒辣,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。里卡多注意到走廊上有神龛,非常惊讶地停下来观察,很快又走掉了,“这里的人有信教的习惯吗?”他挨近我,说,“进来时没看到有这个。”
我说这面雕塑是经理安东镶嵌上的,他们一家子都信新教,订在墙上有十几年了。里卡多瞧了瞧没有光的圣母和圣子暗红色的脸,他们表情严肃,形容呆板,然而看久了有种苛责和类似于愠怒的味道。他明显有什么没说完,或者没有说出口的话,或许某种回忆突然跳出来,搅扰他的思维;而他的兄弟威利斯仅仅冷淡地瞟了圣像一眼,显然没引起什么兴趣。我去找安东退钱,发现他抱着那只闯进更衣室里的猫咪,正用粗胖的手指去扯猫脸上的蜱虫。“何塞,有电话找你。”他心不在焉地同我说,“不,不知道,没说是谁。”等我接完电话出来,安东摊开两只手,猫已经不在他身上,桌面凌乱地摆放几张沾染油渍的速记纸和黑色签字笔。
“是只瞎猫,”他得出结论,“什么也看不见!真可怜。”
里卡多和威利斯在车后座等我。玉米丛有一处歪斜的脚印,显然为了抄近路,他们从硬茬茬的田地后面走下坡道,里卡多的头发弄乱了,威利斯没穿衬衫,露出有些发红的皮肤。道路两侧慢慢向后倒带,速度越来越快,兄弟中的一人看向车窗玻璃外侧,一座黑黝黝的,很有形状的啤酒酿造厂挤进视野。云霞在空中被打散,哼着气变成一粒粒块状物。里卡多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睛,在车内后视镜镜面上看起来就像是假寐。他在想什么呢?我心想,要是我能知道那片黑黑的短发和皱起的前额后面都藏着什么就好了。是的,毫无疑问,我自己的脑子一团冰冷……我待人接物不热情。有点孤僻,总是不情愿解释这个,解释那个。可是我情愿了解他,而且一点也不害怕。这种不害怕,和我对别的东西没有畏惧情绪是不一样的。今天他想问我什么呢?色欲,美,激动的感情,本质上是一回事……我不敢说我爱他,因为我的内心总在变动,可实际上是很明白的,一种非常危险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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